陈太生带我去他家，大概三四分钟的上坡路，让这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息。

　　

　　父亲是哑巴，母亲是精神病，这在我们看来已经很悲剧。而对陈太生来说，真正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自己已经尘肺三期。

　　他19岁上矿打工，20多年里只干了两份工作，矿工和打钻工。2011年查出尘肺三期，但为了家庭生计，他继续从事打钻的工作，直到2013年身体实在不行了才回家。

　　“得病之后，什么也干不了，让我哥分我两头牛，他不给我”陈太生对我说，“那时候分家产，我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出去打打工，日子能过下去，所以也就不在乎家产。患病之后，我要养孩子，让二哥分我两头牛，他不给。我说那就赊两只小牛犊，等有钱了再给他钱，他也不给我，说我一辈子也还不起。”

　　

　　但他说还是感激二哥，“二哥是个单身汉，手又不太方便，我现在也没有能力种地。二哥有时会给我一些粮食和土豆，供我维持生活。”

　　

　　他人比较内向，在交谈中，他很紧张，说话声音也很小。因为不识字，他很自卑。他说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流，有短信来也尴尬笑笑，从来都不看。

　　唯一值钱的摩托车还是小舅子给的。他载着我去他家拍照，走到门口，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背一大筐东西。一问才知是银杏叶，一斤九毛钱，那一麻袋的叶子我双手拎不动。

　　

　　老太太是陈太生的母亲，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病没有发作，这给他省了很多事。“有时候她会在晚上跑出去，而她跑出去就会惹事，周围邻居也会冷眼相对，所以现在每天晚上我会把她锁在屋子里。”

　　他告诉我他的兄弟姐妹们也都过的不好。得病后，找很多人借过钱，大哥的钱借了有八九年了，也一直没有还上，现在大哥再也不给他借钱了。以前打工赚了些钱，供两个妹妹读了点书，但她们现在也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条件也都不好，没有能力帮他。

　　“现在我的小舅子一直在接济我们，他自己有两个孩子要养，还经常给我的小儿子买衣服，提供一些经济上的帮助。他家的情况并不好，每次借钱，他媳妇就黑着脸，很不高兴，但我又没有办法。他也在矿山打工，去年查出是尘肺一期。最近他很明确的告诉我，他身体不行了，以后没办法再帮我。”说罢叹息了几声，朝我笑笑，很苦，很无奈。

　　

　　他觉得愧对孩子，让孩子们过的那么苦。大女儿在西安上大学，每年只给一点生活费，其余的让孩子自己想办法赚。他说女儿最近一直在镇安县城找工作，但没找到。

　　“有次和妻子吵架，她说日子没办法过了。孩子要上学，她也没能力赚钱给我看病，还不如分开算了，一人带一个孩子。我就和她吵吵起来，最后不能出气了，她就把我送医院了。”他说要借钱供孩子读书，要让他们走出大山，以后再由孩子还自己欠的债。

　　

　　他的妻子现在在塔云山上给人家做饭，一个月1200元，都给孩子花。“她从不给我钱，有时我向她要钱，就给我几十块，要是去看病，她就去找她弟弟借。”陈太生说。

　　厨房里一片狼藉，连一副像样的碗筷都没有，一个舀水的勺子，一个破旧的塑料盆就是厨房里最显眼的器具。他告诉我生病之后厨房就没用过电，也没有灯泡和电绳。最后小舅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买了灯泡和电绳，这才用上了电，以前就是摸黑做饭。

　　

　　二十多年前，在矿上一个月可以赚三百多，好的话要赚四五百，所以他对工资非常满意。娶媳妇的时候彩礼给了2000多，他觉得挺骄傲的，那代表着他曾经富有过。

　　从他家离开，坐上摩托车，她的母亲追了出来，向我不停的鞠躬……

　　陕西志愿者曹小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