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益为药 上海躁郁症青年走出“抑郁”魔咒
发布时间:2014-08-21 10:46 【来源:】
美国时间2014年8月11日,著名喜剧影星罗宾·威廉姆斯在加利福尼亚的家中自杀身亡,享年6 3岁。这位曾在《死亡诗社》中和学生一起解放心灵的老师,也曾在《心灵捕手》中帮助天才青年找寻心灵的心理学教授,自己却深陷黑暗之中。据其家人透露,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这并非孤例。相关数据显示,中国目前每年约有3 0万人自杀,其中5 0 %以上为抑郁症患者。仅今年以来,国内也发生了多起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悲剧事件。孤寂的生命,能否从病友的结伴同行中寻找到一些慰藉?上海青年陈巍,尝试用自己的经历来寻求“解药”。
陈巍也想过自杀。经过11年,他才接受了半年躁狂、半年抑郁的自己,并尝试用自己的经验帮助其他患者走出绝望孤独的困境。今年春天,在中国上海,一个以“郁今香”为名的关注抑郁症患者的公益组织在上海注册成立。陈巍是发起人,他说:“公益是我的药。”
死亡的魅惑
他的生活从此只有春秋两季,春天开始躁狂,秋天走向抑郁……
上海大学研究生毕业后,陈巍的工作还算不错,进入了一家世界500强外企的财务部门,且备受青睐。和以往在学业上一样,他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开始独立负责信息化项目在财务部门的实施。
未曾料到,麻烦接踵而至。起初他只是被其他部门的同事告了一状。“为了推动项目进展,我需要知会其他部门的负责人,这些人都比我职务高。可能我老是催,把他们催急了……”十几年前的事情,陈巍只留下一个大概印象。
一个周末下午,原本在新加坡的女上司忽然打来电话,说她已到上海,希望跟他聊聊。在聊天过程中,陈巍和上司观点不合,竟至大吵一架。之后,争吵仍不可避免,但他参与的项目最终获得公司嘉许。
结果,陈巍却被公司劝退。随即,他又应聘上另一家世界500强外企的财务主管一职,负责新项目的实施。新工作让他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但陈巍却忽然间失去了工作的动力。曾经参加的7个英语演讲俱乐部,也再不想参加。情绪莫名低落,甚至,在地铁站里看到地铁奔驰而来的时候,想一头栽进轨道里。
“你知道李兰妮吗?她是癌症患者,也有抑郁症。她写了一本书叫做《旷野无人》。”陈巍说,“她的感受和我当时差不多。”李兰妮在抑郁时深受死亡的诱惑:“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忍不住地想象着刀尖慢慢切开皮肤以至血管时的画面。”
可是一想到亲人,陈巍难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最终,他随父亲去甘泉医院,挂了精神科的号,医生告诉他得了抑郁症。“那是2004年春,天气有点寒冷,但是阳光明媚。”后来,他独自去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通过专业的量表进行测试,结果是:中度抑郁。回到公司,陈巍主动提出与下属对换职位,以减轻工作压力。
2004年三四月份,在公司餐厅吃面的时候,陈巍忽然间觉得心情好起来了!于是又换了份工资高、前程好的工作,在企业担任高级财务分析一职。奇怪的是,国庆节之后,这种生活的动力又慢慢消失殆尽,一段长达半年的消沉期到来。
陈巍得的是躁郁症,也称双极紊乱。躁狂症的症状和抑郁症相反,躁狂症患者对声音、颜色和所有的感觉都更强烈、更灵敏。非常情绪化,对周围环境极为敏感。闲不住,异常兴奋,总是冒出狂妄自大的甚至谵妄的计划。无法安静地坐着,不停地走来走去。联想迅速,感觉自己非常有创造力,或者说个不停、写个不停;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他的生活从此只有春秋两季,春天开始躁狂,秋天走向抑郁,春天开始找新工作,秋天被公司解雇……
爱情,短暂的逃离
婚姻遇挫,工作受阻,双重打击触发了陈巍严重的躁狂症发作。
可是,陈巍无法向别人细说自己的病。家人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病,劝他想开点,以为只要他积极乐观就没事了。
事实上,已经有太多人描述过患上抑郁症的无助。
抑郁症患者、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威廉·斯泰伦(W illiam Styron)说,所有的精神生活层面都因抑郁症而坍塌,任何夸张的手法都不足以表述这些混乱:“抑郁的黑色风暴、使人透不过气来的黑暗、绝望之外还是绝望……”美国抑郁症患者、研究者及畅销书作家安德鲁·所罗门(A ndrew Solom on)这样形容道:“就好像你走在路上被绊倒了,地面向你猛冲而来,但这种感觉不是半秒钟,而是持续6个月。”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数据,每10个人就有1个患抑郁症。人们往往容易低估抑郁症的破坏性。它最可怕的结果是:自杀。英国伦敦大学博士苏珊·阿尔德里奇指出,15%患严重抑郁症的人死于自杀。
还不到40岁,陈巍头上已布满白发。“和同事的关系太紧张,回家不和朋友来往。躁狂的时候思路很广,把自己看得很高,精神非常饱满。”陈巍的父亲回忆。
2007年,陈巍和一个女孩刚认识不久就结婚了。“情绪波动比较小,有爱情的冬天比以前好过一点。”他发现,爱情于他而言,竟是一副甜蜜的良药。
但是,这段婚姻只持续了3年。当被问及是否因抑郁症而导致婚姻生活不和谐,陈巍也无法明确地回答—并非所有遗憾和不满都能用抑郁症作为答案。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又面临被公司解雇的困境。
婚姻遇挫,工作受阻,双重打击触发了严重的躁狂症发作。在2010-2011年,情绪亢奋的陈巍和前妻打了一场离婚官司,又将公司告上法庭索赔100万,甚至扬言也要和家里人打官司。父亲说,那时陈巍十分偏执,即使是很小的一件事情,都要找人打官司。公司原本答应赔偿损失,但陈巍执意索赔100万。
最终,婚离了,劳动官司也输了。
以公益为药
自我认识、分享经验、从事公益、多做运动—陈巍希望将自己的“良药”分享给更多人。
2010年,躁郁症发作的陈巍参加了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组织的“心镜之家”。这是一个由精神科医生主导的开放式小组,患者自由参加,人员并不固定,进行团体治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中国本土的互助小组。在此过程中,陈巍结识不少病友。
次年,陈巍考取了心理咨询师三级证书。回望过去,他认为问题很可能出在母子关系上。“从小跟母亲的关系没处理好,一直都很乖。工作后就极力讨好老板,花120%的精力工作,以至于透支,后期无法达到预想的结果,导致关系破裂。”他父亲则透露,可能是家族遗传的原因:陈巍的外公患有躁郁症。
在病友的支持下,2011年9月8日,陈巍以“郁今香心灵成长促进会”的名义发起了第一次活动,请来十几个病友、心理咨询师和志愿者探讨抑郁症。就这样,“郁今香”的活动在他和朋友的支撑下得以延续,直至2014年正式注册。这些都让陈巍换了一个角度看待抑郁症:“以前总想压住它,现在是要加以利用。”
夏天,他要趁自己精力充沛为郁今香募款、传播,冬天则是好好休息的时候。自我认识、分享经验、从事公益、多做运动—陈巍希望将自己的“良药”分享给更多人。
说起郁今香,陈巍有很多点子:“我们有个‘十万伙集’的项目,就是号召十万个小伙伴,每人出5块钱,让我们在上海宋庆龄基金会下成立第一个关注抑郁症、有公募资格的专项基金,因为要50万起才能设立一个专项基金。”
目前郁今香的常规公益项目还包括病友互助小组、心理学讲座、志愿者心理培训等。“我们还有‘三十而立’的筹款项目,300个小伙伴每人每月捐10块钱,让郁今香有个立足之地。还有‘一元年薪包吃包住面向全球招聘总干事’,‘十圈十美计划’,也就是面向10个圈子招聘理事……”陈巍语速很快,思维非常活跃。
陈巍特地跑去北京募款。在参加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和意大利爱福协会举办的精神健康培训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理念与之不谋而合。“他们倡导U FE社区康复模式,我发现我就是U F E—患者(U ser),家属(Fam ily),专家(Expert)。”十几年前,意大利特伦多精神卫生中心组织活动,让病人和家属聚在一起。工作人员发现,有些康复得比较好的病人和家属就主动想为其他人做事,而他们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是专业人员不可企及的,这也正是他们用来帮助别人的财富。
几乎所有亲戚朋友都劝陈巍,不要做N GO。在众人眼里,这根本算不上一份正式的工作,和陈的学历也不匹配。“但他愿意。他说挣钱的事就不考虑了,要把这个当成事业。他可能做不到非常好,但敬业就可以了。”陈父的语气中仍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做公益之后变得放开了,心情舒畅许多“只要他自己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