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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松堂临终关怀医院27年被迫迁7次

发布时间:2014-05-09 13:00 【来源:】

  早报记者 陆玫

  “27年,3.2万名老人在松堂医院去世,看着他们离开,我对死亡的认识一次次叠加,感觉自己不是活了65岁,而是500岁。”李伟说。

  今年65岁的李伟是北京松堂关怀医院院长。在来沪录制一个关于临终关怀的节目间隙,他接受了早报专访。

  与别的民营医院院长不同,李伟显得有些拮据,随身行李只有一只环保袋。“1987年,我成立全国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直到现在,松堂医院都算得上北京最穷的民营医院,因普遍的社会文化问题,家属为体现孝心愿意花高额的过度医疗费,但大多没有给老人付临终关怀费的习惯。”说到医院的经营状况,李伟显出无奈。

  在交谈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情绪高昂,阐述着他理解的临终关怀:每个人从出生就在走向死亡,当生命不可逆转时,如果能没有痛苦、不带遗憾地离去,人们将不再惧怕死亡,并更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将来我死了,我的墓志铭会是‘他活着的时候每天在拥抱死亡’。”

  第一次模糊的临终关怀

  约访李伟,是因为杭州一小区内欲建临终关怀中心,但遭居民反对近日最终决定取消。他这次到上海录电视节目,也是上海推广临终关怀进社区工程遇市民“抵制”,作为专家来说说看法。

  临终关怀中心被小区居民看做洪水猛兽,一想到每天要与死亡为伴,都陷入巨大的恐慌。在这类新闻事件中,李伟是有发言权的,因为他开设的北京松堂关怀医院曾经历7次搬家,其中4次都是因为居民反对不得不迁走。“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临终关怀医院对活着的人的正常生活不构成任何影响,为什么不能对临终老人宽容一些?”他想不明白。

  两者的认识偏差可能是因为,关于死亡,李伟已经接触了27年,但大部分人几乎没想过。

  今年65岁的李伟在1968年从北京下放到内蒙古农村当赤脚医生,认识了被打成“牛鬼蛇神”的张老师。“张老师病重,我带他到县里医院检查,医生当时说这个病人不行了,癌症已经晚期扩散了。张老师听着,也没说话,回村里一路都没说话。几天后,我去找他,他特别兴奋,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停地流,他说‘我一生没做对不起别人的事,可是我连人的称号都没有,他们都叫我牛鬼蛇神’。”李伟说,那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说会去帮他平反,恢复名誉。

  虽然答应了张老师,李伟却无法凭一己之力平反。隔天,他再去找张老师。“他当时眼光那么期盼,他在等我的答复。突然我就想,为什么不能安慰他呢。”李伟编了谎话,说和领导汇报了,同意给他恢复名誉,“张老师兴奋地一把抓住我,不断重复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当天晚上,张老师去世了。”李伟说,这是他第一次模糊接触到临终关怀,也是之后创办松堂关怀医院的起因,“就因为我的一句话,改变了他人生终结时的状态,让他带着微笑走完最后的人生。”

  1987年,李伟用几万元积蓄投资建立松堂关怀医院。“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叫临终关怀,我只知道临终老人需要24小时生活护理、医疗支持、心理关怀这三项基本的服务。但专业医疗机构只有医疗支持,甚至过度的医疗支持;养老院没有专业医疗;家庭养老给家人带来很大压力,护理也不专业。我就想有一家机构能集三者于一身,所以有了松堂医院。”

  在上世纪80年代开设临终关怀机构,社会接受度可想而知。1992年,李伟的医院因租金问题第一次搬家,新地址位于一个社区内。居民们群情愤慨:“你们是死人医院,是八宝山前一站,小区里会晦气死的。”上百个居民堵住医院门口,不让老人入住,老人们被迫坐在马路边,护士们抱在一起哭。“护士们问我,我们是好人吗,做的是好事吗,为什么人们都反对我们?”李伟说,这场僵持持续了4个多小时,老人们半夜才住进新病房,而类似的反对,松堂医院经历了4次,直到2003年搬到目前相对固定的院址,“我能感觉到人们对临终关怀的逐渐接受,我们最后一次搬家,有出租车队、志愿者主动来帮我们,社会在进步。”

  不让病人带着遗憾离去

  松堂医院的第一个病人是李伟的邻居,42岁的乳腺癌晚期患者,因为化疗倾家荡产,生理上已经十分痛苦,家人也疲惫不堪。李伟劝她说,到松堂医院来吧,这里能有她需要的心理关怀和生活照顾。4个月后,她在爱人怀中平静地离去。

  “现在医院住着396位病人,平均年龄81岁。27年里离世的3.2万名病人,平均住院时间一个月。来我们医院的病人,大部分是别的医院宣布没有治疗意义,病情无法逆转的,也有因年龄太大,自己或家人主动入院安度余生的。”李伟说,前几天医院刚接收一位转院来的老人,“他从救护车里被抬下来,全身插满了管子,完全不能动,如果要这样离世,太可怜了。”

  松堂医院对临终病人采取姑息治疗,以减轻病人痛苦为目的。“晚期肿瘤病人承受的身体疼痛是很厉害的,在确定病情不可逆的情况下,我们大量使用杜冷丁止痛,一级不够就两级,两级不够就三级,还有病人进行了阻断疼痛神经的手术。一旦身体不疼痛了,病人的精神压力就减轻了一半,我们再辅以心理疏导治疗,让临终病人不再感觉到痛苦,不再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李伟说。

  在松堂医院,减轻病人痛苦的同时,另一宗旨就是不让任何病人带着遗憾离去,对每个人都实现最大程度的体贴。“老人年纪大了,就像小孩那样单纯,我们的护士叫他们美女、帅哥,他们就笑得很开心。”李伟说,很多位老人把生命最后最精彩的部分,留在了松堂医院。

  李伟讲了一个故事。一位86岁的老奶奶,年轻时丈夫就去世了,守寡60年。她因消化系统疾病入住松堂医院,遇到一位79岁的老爷爷,因为都爱好书画,两人在日常生活中总有说不完的话。一次,医院快熄灯了,老爷爷还在老奶奶病房里聊天,护士让老爷爷回病房,但他像小孩般执拗地说不想回自己房间,还想待在这里,护士就满足了他的要求。李伟说:“我们了解过,两个老人的感情其实非常纯真,就是单纯喜欢对方。”后来,经过家属同意,松堂医院给两位老人举办了一场名义上的婚礼,老人坐着轮椅穿着红色唐装,一直笑着握着对方的手。几个月后,老爷爷、老奶奶相继离世。

  给老人组织“个人演唱会”、给一直嚷着要加工资的脑萎缩病人“发工资”,松堂医院尽量完成每个临终老人的心愿。有报道曾这样描述松堂医院:“这里没有哀伤的气氛。上午8点到10点,是老人们集中活动的时间,50多位老人一片欢声笑语,他们坐在轮椅上,孩子一般欢呼、嬉闹。二楼的病房里,又有人去世了,像一颗熟透的果实落在松软的土地上。死亡,是这里的生命常态。”

  无盈利模式难复制推广

  对于临终关怀的概念,李伟也是在松堂医院的运行中不断完善的,“临终关怀可以理解成‘缓安乐死’,不再以治愈为目标,转为护理、控制疼痛为主,不主动延长、缩短生命。只要生命还存在一秒钟,人都在进行生命最后的成长。死亡是客观存在的,正因为死亡,才显出生的意义。”

  与西方医学专家认为“人的临终期是6个月”不同,他提出“社会沃母(womb)”理论,“通过对松堂医院一万多个病例研究,我认为人的临终期是280天,与人在母亲子宫的发育期时间一样。人临终时,不能再回到母亲子宫,社会就有义务提供一个‘子宫’,让老人感受到社会的呵护和关爱。”

  李伟一直强调社会应加大对临终关怀机构的扶持:临终关怀服务主要产生的人工护理费没有纳入医保体系,这无形中把很多病人挡在了门外;而医院除止痛药物外不主张用药,药品都由家属去医保定点医院开,不存在以药养医,“每位老人每月的住院费约3000元,再高病人就承受不起,所以松堂医院运营仅够持平。而在其他医院肿瘤病房,每月10万元医疗费都很正常。”

  在松堂医院,医护人员以公立医院退休者为主,护理员大多来自农村,边学习护理知识边上岗。松堂医院几乎成了北京其他医院护工的实习基地,“在松堂医院干过的都被别的医院抢着要,因为特别细心、有耐心。”这点让李伟很自豪。

  除了医保体系不支持,一些老人面对自己临终时的态度也让李伟揪心。“一位老太太,住院期间每个月只订200元的伙食餐,难得吃个饺子都只舍得吃素馅儿的。去世后,家人发现她竟有120万元存款。哪怕临终了,也不肯为自己花钱,因为社会一直只有优生教育,没有优死教育,没有教人们如何正确对待死亡。”他说。

  让李伟欣慰的是,病人家属对临终关怀的理解程度已有所改善:“以前一提起把老人送到临终关怀医院,不孝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但其实松堂医院支持家属24小时探望,老人不会有被抛弃感。现在接受临终关怀概念的人多起来了,我们也考虑在别的城市推广松堂模式,但一直在谈却还没有谈拢的,因为临终关怀很难做成有盈利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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