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虚拟的交融，网络符号构建的数字人Yellow黄

　　2023年底，机缘巧合下有幸以电脑共享屏幕的方式参观了黄子玥的工作室。她介绍了她的全部以影像和新媒体组成的作品，这些也都是全部以数字媒体为载体所完成的。作为艺术家，她在上海的工作室里创作了将近六年的时间，由于影像艺术的迅速发展，她决定当做一个不依赖线下工作室创作的艺术家，成为居住在赛博空间的艺术家。不仅提高了工作效率，同时也能更好地创作影像艺术。

　　黄子玥说，很多人都会叫她“Yellow黄”。“Yellow黄”的意义是是黄子玥创造的一个虚拟人物，以影像的方式向观众展现“Yellow黄”在网络中遇到的荒谬事件。比如：《当“Yellow黄”不再哭泣》由“Yellow黄”这个虚拟人物做为当代艺术家却不幸饿晕在街头展开，它放弃了从事艺术创作，从而选择了去做了Pua导师，老年销售等等社会底层的工作。最终在机缘巧合下参加偶像选秀而成功出道，在娱乐媒体和网络世界游走多年的“Yellow黄”成为了一名网络直播销售。《当“Yellow黄”不再哭泣》创作于2019年底2020初，这件作品精准地预测了未来的发展动向，同时也是很多艺术家生活的缩影。黄子玥表示在上海的艺术家有很多都是有副业的，例如：链家房地产中介、直播主播、训犬师等。《当“Yellow黄”不再哭泣》是黄子玥本人自编自导自演，她的现实身体与虚拟人物重叠了。我们正在处于一个图像泛滥的时期，“Yellow黄”便是将泛滥的图像剪辑成了一件衣服穿在了身上。“Yellow黄”在网络中经历的事情远超现实生活更戏剧，这件作品在探索人物画像和人物身份与网络世界和现实之间的关系。黄子玥的意图是要探索一个更加深层次的哲学主题，即“我们如何在当下社会中将自身与周围的图像环境融合，并如何塑造自我身份和意义”。这种探索的行为可能引发人们对图像在塑造我们认知和现实观念中所扮演角色的深入思考，以及我们在这个充斥图像的时代中的定位和理解。

黄子玥个展：“六一儿童节快乐”展览现场，要空间，上海，2022

　　在2022年，有幸观展览黄子玥的两场个人展览，一场是《明天再说吧》：一个看起来轻松诙谐的展览，在杭州的非盈利空间“啥空间”举办。第二场是《六一儿童节快乐》，在上海的非盈利空间举办。她和我分享到，在2022年因为疫情影响，有的展览延期，有的展览推迟，所以她在三个月内准备完了在三个城市的三场个人展览。《六一儿童节快乐》是黄子玥围绕《Tulap》（2022）这件40分钟的影像作品延伸出来的其他作品展开，她表示：不希望影像作品是以单独的观看方式观看，想要整个场景在电影院一样，大胆的将展览空间设置成了“教室的形式”。黄子玥对空间的把控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她反对将自己作品放进一个规整的白盒子里，而是更希望观众有着更沉浸式的体验。在黄子玥的另外一个展览《明天再说吧》，她将整一个展览空间锁了起来，观众必须在空间外阅读她的一件作品《2035xhcd》（2020-2023），需要破解密码之后才可以进入展厅观看他的作品。这种“邀请观众”观看方式的展览方式，极大增强了观众的体验性。

　　展览的地点“啥空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先锋当代艺术空间，坐落在杭州西湖附近生活化的街道上，24小时营业，所有人可以自助免费观展。“啥空间”的创始人希望将当代艺术融入到日常生活，将当代艺术在中国做的日常化，走进大众审美。在现代的大多数美术馆里，今天的影像艺术几乎成为了一种静帧影像，观众有耐心看完的就是几秒或者一个段落，然后就匆匆离开。黄子玥表示电影院周围安静且漆黑的环境可以给观众提供一种适合观展的氛围，者在其他地方是不可能的。黄子玥的图像模式也非常符合这个系统，这也是她的作品能够在短时间内向观众传递大量信息的原因之一。

　　黄子玥的作品中弱化的叙事和逻辑在这个观众系统中非常有效。不只是在《当“Yellow黄”不再哭泣》（2020）这一系列作品里体现，在近期创作的作品《Tulpa》也是如此。

《Tulpa》，黄子玥个展：“六一儿童节快乐”展览现场，要空间，上海，2022

黄子玥个展：“明天再说吧”展览现场，啥空间，杭州，2022

　　黄子玥作品中充斥着大量的对媒体和符号的运用。《当“Yellow黄”不再哭泣》这件作品便是她开始创作这类作品的第一件作品。在采访中，我了解到黄子玥从八岁接触在网络开始，做过网文写手、封面设计师、偶像打投会长等。这些年的经历也为她后来的创作打下了基础，使她的作品充满了对当代社会和文化现象的敏锐洞察力。在她的早期作品中你很容易看到这些经历的影子，以及对社会议题的关注，例如在《金鱼少女只有七月生命》（2020）中她针对偶像资本市场进行剖析，反思饭圈文化兴起的背后原因。在《金鱼少女只有七月生命》中，黄子玥创造了一个虚拟偶像——"金鱼少女"。在网络时代，偶像的生命周期往往只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个过程包括从选秀节目吸引粉丝开始投票、组建后援会、进行集体投票等，直到后期正式出道后被雪藏。然后，半年后就会出现新的选秀节目。后殖民学者Achille Mbembe在反思巴赫金所论述并寄予厚望的狂欢时写到：权力的日常性（The Banality of Power）在于民众想象力上的被殖民化。这样说来，比如：“世界在下沉，我们在狂欢”这样看似解构当下的语调，可能实则象征着越来越多被媒体和商家制造出的迷思。在这个意义上，社交媒体并不反映现实，而是把我们带离现实:它们将某种真实的东西(如一个人或一个事件)拿过来，改变其形式，以产生我们最终得到的文本。

《金鱼少女只有七月生命》&《当Yellow黄不再哭泣》剧照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黄子玥浏览网络上的短视频，但黄子玥几乎能够解释任何一个网上的热梗，并且熟练运用短视频视觉。在采访中我了解到黄子玥会习惯性的在生活中调研网络社交媒体，她绘声绘色的和我讲解任何一个梗产生的背后的起源经历和结果。例如：最近两年在网络上很火的“苦瓜大队”、“辛者库大军”，是代表了一群偏远地区的农村妇女。一群偏远地区的农村妇女的生活高度重复，早上四五点起床为家人做早餐，务农，以及以生男孩以荣耀的价值观。观看她们视频的许多网友往往会发表嘲讽甚至恶意的评论，似乎她的生活只是为了供人取乐而存在。而黄子玥认为，一些网友可能认为她们的认知与她们的苦难相匹配，但这种观点实际上是否定了这些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女性。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下，她们往往无法形成传统的女性主义视角的“认知”，更不用说在此基础上建立起独立的主体性。她们目前的处境，“我们”以及“整个社会”应该反思是什么导致这样的一个价值体系的出现？是什么让这群妇女的生活变得如此艰难？这不仅仅是她们个人的问题，更是整个社会体系和价值观的问题。

黄子玥个展：《明天再说吧》展览现场，啥空间，杭州，2022

　　当今的网络媒体的信息茧房，时下生活节奏的加快，保持长时间的专注变得愈发困难，而碎片化的信息获取方式十分适合现代人注意力分散的生活习惯。土味视频简单且碎片化的快乐给游历在城市中的社畜带正真的开心一笑。社交媒体铺天盖地对“精英内容”的宣传使社畜厌倦疲惫，并对其产生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土味视频野蛮粗俗表现手法可以让让社畜找回自身的优越感。黄子玥向我分享了一个例子。2018年，参加《中国新说唱》的快手App 网红giao 哥，在海选的节目中，giao 哥与其时髦十足的rapper形成强烈反差，《创造101》海选中的3unshine组合，三位普通女孩因参加一个比赛被网友骂红，成为了偶像圈中一股清流，身材长相都不如在坐的其他偶像，这些都是节目制作方为了吸引观众舆论而有意识采取的手段，giao 哥与3unshine作为“他者”而存在，是被拿出来制造噱头和话题的阶层符号，在土味视频中扮丑的“网红”作为“他者”而存在，是被拿出来制造噱头和话题的阶层符号，如同戴维·哈维所认为的“城市人一直是一种阶级现象”这一现象背后盘根错节的是一条“你我有别”的文化与社会鄙视链。往往只需要一个现象事件抓住了他们的情绪痛点，他们都有可能去关注传播无论它是精致的，还是粗俗的。

　　黄子玥则是一个会去刨根问底网络空间中出现的社会现象的艺术家，致力于打破信息茧房的隔阂，让大家看到社会边缘体在网络空间中面对的舆论事件。激发观众深入反思媒体事件的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意义。这种思想在鲍德里亚看来，现代社会中影像生产能力的逐步加强、影像密度加大，它所涉及的无所不在的广泛领域，把我们推向了一个全新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实在与影像之间的差别消失了，日常生活以审美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而出生于2001年的黄子玥几乎是以一种直觉性的方式关注到了这一点。并自觉承担起了破除看似欣欣向荣实则麻木残忍的景观这一任务。（文/孟跳跳）

　　文/孟跳跳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策展人，人类学者，生活居住在德国。在她的策展实践中，常人类学的视角以社会介入的方式策划展览。曾在北京、伦敦等地策划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