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莞，外教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光鲜。美国人Singh在东莞从事英语外教工作的两年间，东莞市英联通用英语（简称“英联英语”）没有与他签订劳动合同，没有给带薪假期；因为没有工作签证，他也不敢在对外公开的环境中授课，并一度因此与英联英语负责人发生矛盾。

　　Singh告诉记者：自己就职过的英联英语公司不仅欺骗外教，也在欺骗学生——没有相应的教育培训资质，对学员的收费很随意。经过采访，记者证实了这些情况。该公司相关负责人回应称他们是一家软件销售公司，这些外籍人士也不是固定的雇员，而是在顾客购买软件之后，向顾客提供免费的售后服务。

　　近年来，英语培训机构的数量迅速增加，但类似没有资质，外教也没有工作签证的英语培训机构，在东莞不止一家。因为类似原因被媒体曝光过的培训机构，依然在照常招生。对此，东莞市教育局回应称一直在开展查处工作，但教育局调查手段有限，取证难度比较大。加之有一些法律空缺，加大了查处难度。

　　为从事外贸工作去英语培训机构“充电”

　　类似于英联英语这样的培训机构，生源以成年人居多。这些成年人大多想通过英语培训“充电”，进入外贸企业。这与东莞有许多外贸型企业，加之近两年对外贸易频繁，而外贸企业职员收入较高密切相关。

　　阿华（化名）是东莞市一家电子厂的职员，去年3月，她开始去英语培训机构学习。在此之前，阿华在公司主要负责技术工作，之所以突然要学习英语，是因为根据公司的安排，阿华现在也要负责一些外贸工作，因此才有英语学习的需求。

　　“应该说大部分的人都是因为要从事与外贸有关的工作，所以才去学英语的吧。” 阿华向记者介绍到。阿华在英联英语报了一年的培训班，培训结束后，她要求开具发票，但她发现：发票上盖的公章是“东莞市英联软件开发有限公司”，因为不是培训机构的公章，所以她进行培训所花费的一万多元费用无法报销。

　　与阿华不同，小齐（化名）的英语培训则是自费。他原本是一家外贸公司的文员，因为想要转向做外贸跟单，所以才需要通过英语培训“充电”。小齐告诉记者：“对于基础不好的人，一年培训也要1万到2万元的费用，因为是自己想要学的，所以公司也不给报销。”

　　在外贸公司做人力资源的雷女士告诉记者：外贸公司如果招聘新员工，一般都会选择英语专业或者原本英语就比较好的。那些非英语专业或者英语不好的人如果想要转向外贸工作，就需要学习英语。“之所以许多人都愿意自费学英语，是因为外贸公司里，开发和业务等职位工资较高，很有吸引力，而这些职位对英语水平的要求也比较高，为了从事这些职位，学英语就成了对自己的投资。”

在东莞市南城街道鸿福路口附近，东城街道家乐福附近，有很多家帮助人们“充电”的英语培训机构。每到周末，这些培训机构里会聚集许多人。而培训机构的销售人员则拿着宣传单页，在主要通道附近向过往的市民推销。有时候，相邻两家培训机构的业务员会因为争抢生意而大打出手。就像一家培训机构的业务员所说的：“现在学英语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在抢生意，所以难免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外教讲述

　　没工作签证，也没签订劳动合同

　　英语培训机构聘请外教，既体现国际化，也彰显师资力量。可以说，外教是许多英语培训机构的名片。但在东莞，外教并不像名片上那么光鲜。Singh称：在英语培训机构工作的两年内，他既没有工作签证，也没有与该机构签订劳动合同。

　　外教是许多英语培训机构吸引学生的名片，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光鲜。

　　Singh是一位亚裔美国人，在东莞的大街上遇到他，如果不仔细分辨，你会觉得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东莞市民。

　　激发Singh鼓足勇气寻找媒体帮助的，是与英联英语的一次冲突。英联英语在今年将办公地点从东城街道君豪商业中心的15楼搬到了家乐福旁边一栋大厦的1楼。1楼这个新的办公地点四面由透明玻璃围挡，完全对外开放的。“对于我这样没有工作签证的外国人而言，这存在很大的风险，于是我拒绝去新地点上课。当学生问及此事，我告诉了学生真相，其中包括英联英语的大多数外籍老师没有工作签证。正是因此，英联英语的负责人对我产生了不满。”

　　之后，在与英联英语负责人交涉的过程中，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虽然最终英联英语将那一个月的工资支付给了Singh，但回想起在这里工作2年的经历，Singh有众多的不满：“这个机构欺骗员工，没有给员工应有的福利待遇。”

　　2011年7月，Singh来到东莞，经过朋友介绍进入英联英语担任外教一职。一直到今年6月份，在英联英语工作的两年间，Singh并没有跟英联英语签订合同。他告诉记者：因为没有签订劳动合同，所以工资发放主要是通过跟英联英语负责人的约定。

　　据介绍，跟Singh一样供职于英联英语的大部分外教也没有签订劳动合同。Singh每周工作6天也没有加班费，没有年假和产假，更没有年终奖。当然，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也可能是因为在7月29日之前，Singh都没有拿到在中国的工作签证。据介绍，英联英语中的绝大多数外教都没有工作签证，类似的情况也存在于其他英语培训机构中。

　　根据东莞市教育局的统计：目前全市取得教育许可的400多家民办教育培训机构中，有170多家培训机构办学范围为英语和包含英语知识培训的内容。如果没有人力资源部门颁发的《外国专家聘请资格证》，这些外教，均属打黑工。据查证：英联英语确实没有教育培训资质，也没有人力资源部门颁发的《外国专家聘请资格证》。

　　对于Singh的遭遇，在外贸公司做过高管的曾女士则不以为然：外教没有签证，没签合同这都是小事，我当初学英语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小咖啡馆，一小时几十块，外教是哪个国家的人，甚至会不会英语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外国人。”曾女士告诉记者：“现在好多人为了打发时间或者出于兴趣爱好学英语，这些人选择培训机构时，不会想那么多，根本没有什么规范不规范的。”

　　当然，也有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很满意的外教。来自英国的Tom已经在东莞工作了4年多，他一直在从事英语教学，一开始是教2-5岁的小孩，之后去过英语培训机构教一些年轻人，现在，他在教一些老年人。“只有在教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的时候，经历不愉快，因为他们有的很调皮。但其他时候，都还是很好的。”不像Singh、Tom的烦恼更多地来自于教学过程中，而收入对他来说，已经能够在这座城市过上比较好的生活。

　　东莞学员

　　学了一年英语，却不在正规教育培训机构

　　学员在英语培训机构学习了一年，等着拿发票回公司报销时却发现：培训机构所开具的发票并不是培训费用发票，而是一个软件销售发票。这时候，学员才明白：原来这么久的学习都不能称作教育培训。

　　7月26日下午，记者来到位于东城街道的英联英语。一位销售人员在用简单的英语向记者打完招呼后，很热情地向记者介绍这里的各项课程。经过近半个小时的介绍，该工作人员表示：如果缴纳一定的定金，也可以向学校申请一定的奖学金，除了申请奖学金，还有各种各样的学费减免政策，但前提是必须现场缴纳一部分学费。

　　当记者询问起最低收费和最高收费是多少时，销售人员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强调如果有诚意，再通过自己的申请可以减免一部分费用。通过采访英联英语的学员，记者证实了Singh的讲述：不同的学生即使选择相同的课程，学费也可能不同。便宜点的几千元，贵一点的2万多元。

　　类似的情况并非个例，近期因为教育培训资质而被媒体曝光的英语培训机构共有3家：韦伯英语、英联英语和英孚英语。韦博英语位于南城鸿福路繁华路段，教学点的墙上挂满各种荣誉匾额，如：“中国十大品牌教育培训机构”等。英孚教育东莞培训点则位于中心广场内，打出“全球卓越英语培训专家”的广告。

　　三家机构均收费均不低。英孚英语最贵的课程需48888元，教学期三年；最便宜的也要17888元，教学期一年，学生可通过申请奖学金减免，但最少也要14888元。

　　接受过英语培训的学员表示：通过学习，确实提高了英语水平，但令他们不能接受的是：经常会因为发票等问题，产生一些纠纷。阿华告诉记者：在英联英语学习了一年，该机构并未告知她这是一家软件销售公司，缴纳1万多元的学费，在开具发票准备报销的过程中，她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一个培训机构。Singh向记者展示了自己拍摄的几幅照片，这些照片显示：英联英语的官方名称是“东莞市英联软件开发有限公司”，正是因为如此，阿华缴纳的1万多元培训费用难以报销。

　　像英联英语一样，英孚英语和韦博英语3家英语培训机构东莞培训点均未取得东莞市教育局《办学许可证》和人力资源部门颁发的《外国专家聘请资格证》。这意味着：他们的外教都是不合法的。

　　培训机构

　　英联英语自称是软件公司而非培训机构

　　面对投诉，英联英语自称是一家英语学习软件销售公司，而非培训机构。这些在销售公司工作的外籍人士，只是提供免费售后服务的。

　　记者采访了英联英语的相关负责人杨先生，该负责人承认了没有教育培训资质，外教没有签证，也没有签订劳动合同等事实。与此同时，他表示：英联英语是一个软件公司，主要出售教学软件。英联英语开办的两处教学点只是体验中心，在那里学员可以通过外教的帮助和辅导应用教学软件。杨先生强调他们只是软件公司，是第一家软件公司跟体验中心结合的公司，与学员签署的合同是软件销售合同而并非教学合同。杨先生称：来这里学习的都是成年人，签订合同之前也告诉他们是软件销售合同，而非教学合同，他们没理由不看合同就签字的。

　　而对于Singh的投诉，杨先生称解雇Singh是因为他诋毁企业，但并没有表示不发工资，只是Singh误会不发放工资，所以才发生了肢体冲突。至于在培训费用上的不同，杨先生表示：学生有不同的需求，因此价格也不同，服务也不同。而即便是相同的软件、相同的课程，有时候正好碰到公司搞活动有优惠，也会产生不同的价格。

　　杨先生告诉记者：之所以没有与这些外籍职员签订合同，是因为这些外籍人士只是他们通过朋友介绍的方式过来帮忙的，根据劳动量的不同付给不同的费用，因此不需要签订劳动合同。

　　面对媒体采访，英孚英语的课程顾问表示：英孚教育是一个连锁机构，东莞只是其中一间分校。办学许可证和外国专家聘请资格证由上海教育局批复，都在上海总部。该课程顾问认为：上海教育局颁发的证件在东莞也可以适用。

　　今年6月份，韦伯英语曾因无证办学而被勒令暂停招生。但在此事件之后，韦博英语并未停止招生。其课程顾问表示：办理办学许可证难度很大。与此同时，本地媒体也以英联英语无证办学为题做过相关报道，但截至记者发稿之前，这两家机构均在照常营业。

　　东莞市教育局

　　经营性培训机构监管缺失

　　针对近期有关英语培训机构的投诉，东莞市教育局称：教育部门对领取“工商执照”进行教育培训的机构查处存在取证难，同时缺乏有效的强制手段。而相关的法律并未制定对“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注册的经营性民办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

　　英联英语给出的“软件公司”的说法，是否在制度上可行？对此，东莞市教育局回应称：英联英语的经营范围是“软件开发与销售，软件信息咨询服务”。该公司负责人坚称，英联公司只经营软件销售，并提供售后服务，没有从事“英语培训”的行为。同时，东城教育部门工作人员在现场调查时，也暂未发现英联有收费培训的证据，暂还不能认定英联为无证培训或超范围经营教育培训。

　　据介绍，媒体多次曝光的韦伯英语，目前已正式向教育主管部门递交申请筹办材料。同时，针对英孚英语的投诉，教育局表示：凡是在本辖区从事教育培训的机构，必须向东莞市教育局申办《办学许可证》，不能一证多点使用，即每办一个新的教学点，都要针对这个新教学点办理新的许可证。上海办证，东莞使用，纯属无稽之谈。

　　目前，东莞全市取得教育许可的400多家民办教育培训机构中，有170多家培训机构办学范围为英语和包含英语知识培训的内容。这些机构中，有一部分已取得工商执照但未取得教育部门许可证的机构，却在超范围经营英语培训。对于此类机构，东莞市教育部门均会“发现一家，查处一家”，依法在职权范围对其予以查处，但是由于教育部门对领取“工商执照”进行教育培训的机构查处存在取证难，以及缺乏有效的强制手段，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查处的效果。

　　同时，教育局回应称：部分机构只领取工商营业执照就经营英语培训，与目前相关法律法规不完善有很大关系。根据《东莞市商事登记制度改革实施方案》，教育局对“非经营性文化教育培训机构、中小学生课外辅导机构和幼儿早期教育辅导机构”承担监管责任。而2003年9月1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第六十六条规定“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注册的经营性的民办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但至今已过11年，国家仍未出台经营性民办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没有对“经营性培训机构”进行权威界定和解释，难以厘清培训机构的属性，影响了监管效率。

　　东莞市从6月份起，已由市教育局牵头，联合14个政府部门，在全市范围开展清理整治无证教育培训机构专项行动。只取得工商执照超范围经营培训的培训机构和无证培训机构，均在本次清理之列。超范围经营培训机构及无证培训机构，符合办学审批条件的，市教育局将敦促其尽快办理办学许可证；不具备办学条件的，将责令其停止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