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艺术的本质：选择行动动词

——评《演员行动实用宝典：英式表演训练法（全二册）》

　　如何表演，如何表演得更好，这无外乎是所有演员最为关注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至今也没有一个令人皆大欢喜的答案，因为即使是天赋异禀或经验丰富的演员，也难免不在某天的排练中陷入困惑，不在追求“更好”的路上遭遇“瓶颈”。通常演员总是急于在五花八门的培训与指导中寻求“解药”，或从他人的评价中找寻改进的余地，却鲜少驻足思考一下“表演的本质是什么”以及“究竟什么才是好的表演”……

　　缘由说来也不足为奇。绝大多数演员会忽略第一个问题，因为这个行业的高度实践性通常会给人留下一种印象：在舞台上用人物“说话”比从概念上理解表演更加重要。至于后一个问题，这确实不太容易回答。尽管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有评价他人演技的天赋（回想一下我们在电影院和剧院里暗自指摘某位演员的无意识行为），但真要深入好坏的理由，并非每个人都能具体地谈出一二。就连表演老师、导演等从业人员，在某些情况下也不得不通过示范的方式来让演员分辨演技的高下。话说回来，演员对好坏的判断很多时候都依赖于他人的点评，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他们在“表演得更好”这条路上走得如此艰辛。

　　那么照此说来，表演就是一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学科吗？在见仁见智，无法避免个人审美与品味的主观情绪之外，有没有一个客观的基本原则来用以分辨表演的优劣呢？英国皇家中央演讲与戏剧学院首席讲师尼克·莫斯利先生（Nick Moseley）的书名《选择行动动词——如何选与如何用》（Actioning and How to Do It）就正中要害地道破了表演的本质。其实，这并不是莫斯利先生的首创，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早在百年前就提出了行动是演员的中心，而“行动”的词源“Actio”在拉丁语中就是“做”的意思。如此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表演的天分。因为在生活中，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为了达到一些或大或小的目的积极地做一些有效的事情。不过一旦到了艺术作品中，由于我们要表现另外一个人的生活，那种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天赋就在我们身上悄然而去了，所以 “如何行动”就成了许多演员终生要解决的难题。

　　所幸的是，莫斯利先生的这本书帮助我们重拾了这种天赋与自信，指出了“如何表演”的核心方法是为剧中的每句台词都选择一个及物动词，这个动词必须是“一个人物可以对另一个人物所做的事情”。这一理念不仅将“如何表演”的抽象概念具体化为一个个明确的、能够马上表演出来的动词，避免了演员在脑海中再琢磨“我如何表演”“我的角色是什么样的”之类毫无意义且易产生“杂念”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动词能让演员始终有一个明确改变的对象，从而避免自己演自己的。此书的最大贡献之处还在于莫斯利先生用了整整八个章节，通过五个经典与现代剧本片段，一步一步细致入微地讲解了如何在分析剧本的基础上选择动词，再如何运用身体与声音这两个创作素材将它们表现出来。可谓是导演与演员读解剧本、寻找行动与执行行动的详实指南与有力工具，它真正解决了演员表演的本质问题，即如何在规定情境下执行真实行动，就如同他们在生活中所作的一样自然。

　　不过，表演并不只有执行真实的行动这么简单，欲想精湛，行动还必须精准且富有想象与层次。让观众昏昏欲睡的表演多半是“白开水”或“一道汤”造成的。比如演员真的只用“提问”这个动词来表演“你想来杯咖啡吗”势必难以提起观众的兴致，但如果像英国导演玛丽娜·凯尔德罗（Marina Caldarone）与演员玛吉·劳埃德-威廉斯（Maggie Lloyd-Williams）在其合著的《行动——演员的同义动词辞库》（Actions： The Actors’Thesuarus）中所建议的那样，换成“勾引”“指责”“怂恿”等动词再来说这句话，可以想象观众的眼睛里会泛起光芒。因为艺术不是生活，而是生活的提炼，观众希望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看到更多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对于演员是极富有挑战性的。莫斯利先生的一句话“一系列行动，本质上都是在做同一件事情，只是强度不断递增”又泄漏了其中的缘由：正因为演员缺少这种“找到一系列反映强度不断递增的动词”的能力，所以他们在很多时候就真的在一段戏里只演了一个行动。

　　对此，《行动——演员的同义动词辞库》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救星”，因为它最大程度地解决了演员“辞穷”与想象力匮乏的问题，让他们的表演不再束缚在几个有限的他们熟知的动词里，而是通过上百种可能的选择，拓宽他们对生活与世界的认知；通过在同一段戏中尝试与探索不同的表现方式，呈现出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角色，从而避免流于俗套与刻板的表演。最关键的是，这本辞典以近义词的方式进行排列（如“劝告”“唤醒”“劝诫”“告诫”“警告”），可以帮助演员快速地为一段戏找到行动的层次。而且，在书末两位作者还对这些动词进行了情感上的分类（“培育”“利用”“伤害”），这让演员能够根据人物此时的情感色彩快速地找到恰当的动词，用作者的话来说这是“进入同义辞库的‘捷径’”！

　　说到“捷径”，当要提及本书的译者上海戏剧学院祁劭媛老师。她对此书的翻译显示了作为一名专业领域的译者对行业需求的敏锐嗅觉。在“译者导读”中她指出这些技术能应对哪些当下行业中存在的表演问题，特别是她对“及物动词”这个英语里特有概念的解释以及对以往曾被误译或误解的一些术语的厘清，让读者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此外，她在书中对所有表演术语的详细注解，以及对如何在中文语境与训练环境中理解与运用这些词汇与技巧的阐释，对跨文化演员训练的贡献很有价值。总之，祁劭媛老师对两本书的翻译与引进，并最终由中国戏剧出版社以姐妹书的形式《演员行动宝典：英式表演训练法（全二册）》出版，无疑是对导演与演员的“雪中送炭”，为他们进入行动提供了更多的“捷径”与便利！

　　最后，借用英国著名导演与剧作家特里·约翰逊（Terry Johnson）在《行动——演员的同义动词辞库》原作“序”中的一句话作为结尾：“如果你想表演，想表演得更好，行动会让你在卓越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的确，这就是表演的本质，这就是想要演得更好的秘诀！

　　作者：缪歌，戏剧导演，演员。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近十年来，他主要活跃于剧场创作，他所执导的《杏仁豆腐心》（巡演160场）《金龙》（巡演60余场）《归来》等多年占据票房榜，表演代表作《钢的琴》（巡演100场）、《爸爸的马拉松》（巡演40余场）、《不能说的秘密》（巡演40余场）等反响颇佳。自2014年起，他还一直于中央美术学院话剧团担任兼职导演与表演教师，为学生执导《徐悲鸿1895-1953》等作品。